弹棉花

龚向阳


2013-11-17 17:11 【字号 大 中 小】【论坛】【打印】【关闭

刚从黄鹤庚画展现场回到家,就接到舅舅电话,他这几天要手工弹几床棉被,要拍就抽一天功来拍,不然以后不一定有这种机会了。我当然答应了,就说,明天就来拍。

第二天是周六,遵照舅舅的要求,八点半以前就赶到他家。这时他刚吃完早饭,邻村的老伙计也刚到。舅妈端上三碗热茶,喝完茶便开始弹棉花。


 

门外是深秋寒意里温暖的阳光,旁边的板栗树已开始落叶,树下舅舅老屋瓦面上泛黄的树叶点缀着青瓦,有了些许诗意。屋里也开始响起“咚咚咚”的弹花声。


 

 

 

今年七十又三的舅舅二十出头就学会了弹棉花这门学艺,每到农闲,就挑起工具外出走家串户给人家弹棉花加工棉被,是作田之外的又一职业。近些年,舅舅慢慢老了,很少外出弹棉花,买了套机械弹花设备,在家给人加工棉被。这次是乡邻中有两户在年前嫁女的人家要弹嫁妆被,要求舅舅手工弹,才有了我多年来要拍手工弹棉花的机会。

舅舅和老伙计边弹棉花,边和我讲起棉被的加工过程以及年轻时外出做功夫的点滴趣事。


 
 
 

棉被的加工过程较为简单,先将去了籽的棉花弹松,然后铺上棉线,最后压平压实即可。但舅舅讲,过程虽然简单,但要弾好一床被,从前两人搭挡配合要一整天,有时还做到晩上。老伙计答曰,不过现在没那样“织牯”了,中午不休息,两个人一天要弹两床。


 

 

 
    弹松棉絮,便可铺纱。两伙计今天弹的是一床10斤重的嫁妆被。虽说重量只有10斤,尺寸却超大,长宽都是七尺,已不是传统的六尺长四尺五宽了。两位老人颇为感慨地说,棉被越弹越大,说明床越做越大,房子越来越大了,也证明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。
 

 

 
    铺纱,行话叫“放柱子”。先将红纱对角铺成大棱角状,然后用白纱对角铺成小棱角状。红纱只铺一层,起主筋和装饰作用,白纱则要纵横铺四层,把棉被网成一个整体。
 

 

 
    铺完纱之后就要将被面压平。压被面的工具称“匀盘”,用料以银杏、木棉树为上品。舅舅说,他的这只“匀盘”,已经用了50多年了,比当初薄了几分 , 轻了几斤。棉花能将木盘磨薄,需要弾多少床被呀!我想。
 
 

 

 
    接下来,是将铺了一面纱的棉被翻过来,量准尺寸,撕去多余的棉花。再弹。这道工序已拍过,我便走到舅舅老屋后面的土坎上,去看三年前移栽在那里的几株桅子花。看时,黄桅子正满枝头。
 
 

 
    弹过之后,便是放喜字。这是嫁妆被的标志。
 
 
 
    放好喜字,又是铺纱。这时,对门人家屋顶升起了做午饭的炊烟。
 
 
 
 
    最后一道工序,是将整床棉被用匀盘压平压紧。舅舅站在匀盘上扭动身体,在崭新的棉被上来回滑行,这个久违的画面,仿佛是从我记忆中童年的影像库里走了出来的。
 

 

 

 
    当一床刚弹好的棉被捆扎好时,隔壁老屋灶房里舅妈也快做好饭菜。饭桌上,两位乡间老汉,一对弹匠伙计,一边喝着米酒吃着肉鱼,一边聊着年轻时候的生计,挑着弹弓弹锤匀盘走四方的年岁。近在邻村邻县,远到广西贵州,在阵阵弹花的弦声中,在床床新被被人们的体温烘旧的日子里,在弹弓上那根弦由牛筋线变成尼龙绳的岁月里,两名后生渐渐变成了老人。说起那年那床有红双喜字的新棉被交到主人手中,壮寨媳妇就为他们捧出好酒,盛上米饭,自已和一家人却啃着红薯芋头或包谷时的情节,俩老伙计的心头仍然泛起阵阵暖意。
 
    走他乡讨生活的手艺人,在他们那些人在他乡的岁月中,还有多少这样温暖他们一生的情节呢?
来源:双峰网(责任编辑:龚向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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